前些天去隔壁王奶奶家串门,发现她正蹲在炉子边搅中药,砂锅里黑乎乎的药汤咕嘟冒泡,表面浮着层细碎的药渣。"现在年轻人都不会熬药喽",王奶奶边说边用筷子敲打锅沿,"得把药汁收到碗底,连渣带水一起喝才管用",看着她皱着眉头咽下最后一口浑浊的药汤,我突然想起个老问题:熬中药到底要不要留着药渣二次加热?
这事得从三十年前说起,那年我姥姥腰椎疼得直不起腰,镇上老中医开了方子,每天清晨五点,姥姥就蹲在煤炉边煎药,头煎用大火煮沸后转小火慢熬,等药液浓稠了倒出;接着往药渣里加开水二煎,她说这叫"榨干最后一滴药性",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备着专门滤药渣的纱布袋,街坊们常互相借熬药用的砂锅。
可最近走访几家三甲医院中药房,发现年轻中医师都不建议重复煎熬药渣,省中医院的李大夫指着电子煎药机说:"现在都是标准化煎药,一剂药只煎两次,第一次武火煮沸后文火慢炖20分钟,倒出药液;药渣再加水二煎15分钟,两次药汁混合后分早晚服用,这才是科学做法。"他特意展示药渣给我看,那些被榨干水分的药材像揉皱的梅干菜,轻轻一捏就碎成粉末。
其实古人就有"一煎气二煎味"的说法,头煎主要析出挥发性成分,就像薄荷脑这类遇热易散的物质;二煎则着重提取深层药效,但有些老辈人觉得把药渣反复熬到发白才算物尽其用,殊不知过度煎熬会让鞣质、树脂等杂质大量溶出,不仅影响口感,长期服用还可能刺激肠胃,就像熬骨头汤,第一遍乳白鲜香,第二遍就开始泛油腥了。
南方人和北方人在这事上也有分歧,去年在杭州采风时,见当地老师傅用铜锅煎膏方,非得把药渣熬成焦糖色才罢休,而北京同仁堂的老掌柜却说:"好药当如品茗,三泡之后茶味已淡",有次在义乌中药材市场做调研,听见两个批发商争论:一个坚持药渣能回炉当饲料,另一个说这属于医疗废物要专门处理。
现代药理研究倒是给了明确答案,中国药科大学做过实验,同一剂中药第三次煎煮时,有效成分含量不足首次的5%,更麻烦的是,久煎会使某些药材里的生物碱分解失效,比如黄连素在沸水中熬两小时就会损失大半,现在药店代煎服务都会标注"每剂煎两次取汁400ml",其实就是为了避免无效煎熬。
不过药渣也不是全无用处,上周拜访民间草医赵老先生,他教了个妙招:晾干的药渣装布袋热敷关节,残留的药性还能透皮吸收,他家祖传的跌打损伤方,本就是用药渣外敷的,还有个意外发现,把决明子、菊花等药渣晒干做枕头,竟比荞麦壳更清火明目。
说到底,中药讲究的是"药有个性,治有活法",就像广东人煲凉茶必用砂锅慢火,四川人熬川贝枇杷膏偏要加冰糖收汁,但守着药渣反复煎熬的老习惯,确实该随着现代制药技术更新了,毕竟我们现在有破壁饮片、颗粒配方,连智能煎药壶都能控制文武火候,何必还抱着祖辈的陶罐较劲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