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老张啊,你这风湿腿疼了十几年,真打算靠止痛片过一辈子?"村口的老槐树下,穿蓝布衫的老者把脉时眉头紧锁,这位被乡亲们尊称为"云神"的老先生,总爱在问诊时突然拍案而起:"跟我进山!"
那年惊蛰刚过,我跟着他踩着露水往断崖深处钻,七十岁的老人拄着枣木棍,步子却比年轻人还利索。"看这株七叶莲,叶子得是北斗七星状,根须要缠着蛇形石..."他弯腰挖出带泥的草药,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土像镀了层金,后来才知道,这种长在云雾带的药材,正是云神配的"九蒸九晒云雾散"的主料。
云神家的药碾子比我岁数还大,青石板上凹下去的纹路,据说是三代人跪着捣药磨出来的,最绝的是他家的"百草窖藏"——地窖里陶罐层层叠叠,甘草、石斛、何首乌在恒温恒湿里慢慢发酵,掀开封盖时酒香混着药香直冲天灵盖,有次偷偷尝了口陈皮,酸甜带着木质回甘,像把整个秋天含在嘴里。
村里王婶的肺癌晚期本是判了死刑,云神硬是用野山参须炖老鳖,配合雷丸粉外敷,愣是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,如今她每天拎着收音机在祠堂前晒太阳,见人就念叨:"云神给的药引子不是汤药,是心气儿!"去年暴雨冲垮后山,八十岁的老头带着全家连夜抢收黄精,泥猴子似的守着火塘烘干药材,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青铜器上的铭文。
最神奇的是云神开药方从不写剂量,抓药的小学徒都知道,他拇指食指圈成环是三钱,掌心向上一托就是五钱,有回外地老板非要精确克数,老头瞪眼:"好药讲究君臣佐使,秤砣哪量得出天地灵气?"结果人家按西医标准煎服,果然没见效,还是返工按传统法子才治好。
这些年总有人开着越野车来接云神去城里坐堂,老头却摆手:"离了云雾山的泉水,当归熬出来都是苦的。"他孙子前年考上中医药大学,临走前老爷子塞了个褪色的帆布包,里面装着手抄本《云氏药笺》,书页间还粘着风干的蒲公英。
上个月陪云神采药摔断了腿,他倒笑着往我腿上糊瑶山奇蕨:"这可是当年华佗都错过的续骨草,比你那进口膏药管用多了。"月光下他佝偻的背影像座嶙峋的山,偏生能辨出每片草叶的脉搏,或许真正的中药魂,就藏在这些沾着晨露的指尖温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