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师傅,这株七叶一枝花是不是年份不够?"我蹲在潮湿的腐殖土上,手指捏着刚挖出的药材根茎,山风裹着草药香掠过耳梢,老药农叼着铜烟斗眯眼打量:"急什么,好药得天地养着,就像找媳妇不能光看脸蛋。"
这是我第三次跟着张伯进秦岭采药,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中医总说,真正的中药材是天地共同完成的艺术品,今年雨水多,崖柏下那丛卷丹百合开得格外欢实,可张伯偏不急着采,非要等到立秋后露水重了才动手。"药气要吸足天地精气",他敲了敲药锄上的泥,活像敲着某种古老韵律。
在张伯的竹篓里,每味药材都有它的脾气,前年暴雨冲垮了半山腰的七叶莲,他愣是在泥石流里扒拉出几株,根须还沾着红土就说"这跌打损伤的宝贝,越磨难药性越烈",去年霜降前夜,我们打着头灯满山找野生苍术,他摸着手电筒的光斑说:"你看这鬼灯照亮的地方,老天爷早给药材打了追光。"
最难忘那次在川西高原找川贝母,海拔4000米的雪线附近,张伯突然停下脚步,鼻子贴着碎石堆轻嗅,我跟着蹲下,果然在冰碴里发现几颗鳞茎,表皮带着高原特有的紫红斑。"这是雪山给懂行的人留的暗号",他掏出布包仔细收好,"机器采药的哪会注意这些细节,他们眼里只有产量表。"
现在城里药店的药材柜越来越整齐,真空包装的当归黄芪码得像超市货架,可张伯总念叨三十年前在长白山遇见的采参人,那人教他认野山参的"雁脖芦""枣核艼",说真正的参王要等霜降后叶子耷拉了才现形。"现在年轻人拿手机拍照识药,哪比得上老辈人观天象辨草木的本事?"
上周带徒弟小陈认药,他对着手机APP核对标本,张伯突然扯下片黄精叶子揉碎:"闻闻这个,再对照你那电子味的数据。"清苦的汁液沾在指尖,混着晨露的草木香,确实比数据库里的化学参数鲜活得多。"机器能测出皂苷含量,可测不出这片叶子经历过多少场山雨。"
在张伯的木屋里,晒药的竹匾排成北斗七星状,他说晾晒要朝东南45度,让晨光斜切着药片走三遍,有次我偷懒把玉竹铺平了晒,他急得直跺脚:"竖着晒才能让地气顺着纤维跑,你这样横着晒,药性都憋在肚子里了!"
如今我也开始带学生进山,看着他们举着单反拍网红短视频,总会想起张伯的话:"好药经得起三蒸三晒,真本事也要经过寒来暑往。"上个月在武夷山岩缝里找到几株铁皮石斛,学生们兴奋地直播时,我默默记下经纬度——这处药源怕是要不了几年就会被网红经济采绝了。
夜幕降临时,张伯就着煤油灯修补采药篓,粗粝的手掌抚过发霉的桐油布,突然叹口气:"当年我师父说,好药如同好姻缘,强求不得,现在有些品种怕是要绝了缘分......"山风卷着晾药场的苦杏仁香,远处传来不知谁家无人机的嗡嗡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