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快搭把手!"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油布上,小陈一个箭步冲进后厨,裤脚溅满泥点,我慌忙撂下账本,见他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帆布袋,袋口洇出深褐色的药汁,两人猫着腰钻进屋檐,雨水顺着袋角连成串往下淌。
这是城南"济世堂"三十年来雷打不动的晨课,每天寅时三刻,十八岁的小陈总要和五十岁的老周穿过半条青石巷,去城西码头接从山里采来的鲜药,今早暴雨突至,两人缩在油布底下,活像两只落汤鸡。
"当归苗都泡发了!"老周抖开袋子,指尖捻起根须,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圆,"虎杖!哪来的生虎杖?"小陈缩着脖子递上药单,原来山民错把断肠草当金银花采了,老周额角青筋直跳:"赶紧分筛!"话音未落,后院突然传来"哐当"巨响。
我们撞开雾气腾腾的煎药房,正看见王大夫瘫坐在药灶前,紫砂锅里翻着诡异的绿沫,他手里攥着半截焦黑的断肠草,银丝眼镜蒙着层白翳。"快...快取甘草..."话没说完就歪倒在地,惊得药童撞翻整排药屉。
那日抢救的光景至今想起仍觉后怕,老周抄起菜刀削甘草,小陈光脚踩着木梯够蜂巢,我举着伞满街找黄连,雨幕里忽见两个身影踉跄奔来,原是城东"回春堂"的赵掌柜和徒弟大刘,一人扛着麻袋一人捧着陶罐。
"生绿豆!"赵掌柜喘着粗气,"熬绿豆汤吊毒!"两间药铺的恩怨早随着中药香气飘散,八个人围着药灶忙活,蒸腾的热气熏红众人眼圈,待王大夫咳出黑痰时,窗外的雨竟停了,檐角漏下的水珠闪着晶亮的光。
自那日后,"二人抬中药"成了店里的暗号,每遇险情,必有两人默契配合:老周掌眼辨药,小陈飞檐走壁;赵掌柜坐镇配方,大刘生火控温,去年立夏暴雨冲垮山路,二十里外的黄精田眼看要绝收,我们四人摸黑抬着桐油布过去,蹲在泥地里抢收三天三夜。
最难忘上个月寒露,百年野山参终于起挖,老周和小陈轮换着扛担架,赵掌柜捧着锦盒跟在后头,大刘举着火把开路,月光把四人影子拉成细长的线,缠缠绕绕牵在参须上,路过乱葬岗时,小陈突然扯嗓子唱起山歌,惊飞满林宿鸟,倒把几个老家伙逗得笑出泪来。
如今药铺门楣添了道裂痕,是那年台风过境时,六人合力顶住破门留下的勋章,柜台玻璃下压着张泛黄的纸,记着那次中毒抢救的药方配比,常有街坊打趣说咱店药香里掺着汗味,却不知这味道里还酿着生死之交。
前日整理库房,发现当年救急用的木杵已磨得溜光,小陈指着杵底刻痕笑道:"瞧,这道是我去年劈柴时砍的。"老周摩挲着纹路感叹:"人一辈子能抬热乎事儿,比抬金山银山值当。"窗外蝉鸣骤起,药柜抽屉次第开合,又有新配的香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