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老板,当归头多少钱一斤?"我站在油腻的塑料布前,看着玻璃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药材,老李头眯着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瞅我,手里还攥着半截正在剥的八角:"小丫头,买当归是炖汤还是配药?"
这个藏在城西老巷子里的"济世堂中药批发部",门脸比隔壁的沙县小吃还寒酸,褪色的红漆招牌下摆着两个冰柜,冻着些虫草灵芝,柜台上蒙着层薄灰,倒是那些玻璃罐擦得锃亮,装着枸杞、黄芪、党参这些家常药材,可别小看这间破屋子,在这行混了二十年的都知道,整个华东地区的药商都盯着这里。
批发市场里的"价格魔术师"
早上五点的老李头像换了个人,褪去皱巴巴的老头衫,换上熨得平整的白大褂,对着手机里的价格表念念有词,他总说:"中药材这行当,比股票还刺激。"前天云南暴雨,三七价格当天就涨了三成;上个月甘肃旱灾,当归价格坐火箭,老李办公室墙上挂着全国主要药材产区的天气图,比气象局还专业。
"小妹你看这个西洋参,美国进口的。"老李突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盒,"左边是普通货,右边是咱们的特级品。"我凑近闻了闻,特级品带着蜂蜜般的甘甜,普通货却泛着股酸涩。"都是切片,差价能差出八倍。"他得意地敲敲柜台,"行家买药,先看产地再看相。"
老药工手里的"生死簿"
后院飘来阵阵药香时,我知道张师傅又在熬膏方了,这位六十岁的老药工有个怪癖——只肯在立冬后熬阿胶。"这时候阳气内敛,熬出来的胶才醇厚。"他守着铜锅像守着命根子,温度计插在胶里,误差不能超过0.5度。
有次见张师傅给批发布的药材挑杂质,那架势堪比古董鉴定,他戴着白手套,镊子翻飞如蝶,把碎叶、灰尘甚至肉眼难辨的小石子都挑出来。"好药材要过三关:水洗、风选、手拣。"他举起盏晒干的藏红花,"上等货泡水后花丝舒展,劣质货泡出浑汤。"
批发部里的江湖规矩
这里的熟客都懂暗号,说要"调理气血",老李头会自动配上当归、黄芪、益母草;提"熬夜伤肝",四物汤的材料已经包好,但最让人称道的是他们的"拼单智慧"——几个熟客组个群,凑够五十斤石斛就按出厂价拿货,比单买便宜四成。
去年流感季,连翘价格三天涨两次,老李头半夜给相熟的医院药房主任打电话:"哥,我给你留了二十公斤,按涨价前的价格。"第二天主任派人来搬货时,看见墙角堆着的连翘足有半人高。"做批发不是赚快钱,"老李头边记账边说,"讲的是细水长流。"
新时代的"本草纲目"
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熬药,老李头却早有准备,冰柜里码着人参蜜片、即食阿胶糕,柜台上摆着花茶组合,上个月刚谈下快递公司,发往北上广的包裹贴着"需冷藏"标签。"咱们这行也得与时俱进,"他滑动着手机里的小程序订单,"你看,昨天光茯苓饼就卖了三百盒。"
但最让我惊讶的,是他们最近推出的"药材盲盒",三十元抽五个节气养生茶包,端午艾草驱蚊包、立秋润燥茶、冬至暖身汤料随机发货,年轻姑娘们排着队抽奖,把老店围得水泄不通。
暮色渐浓时,老李头照例坐在门槛上抽烟,脚边摞着刚到货的川贝母,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苦香。"其实做药材批发,就像给人当红娘。"他弹了弹烟灰,"看着这些草根树皮找到懂它的主人,比赚钱还痛快。"玻璃罐上的标签被夕阳镀成金色,恍惚间好像看见千百年前的药铺,也是这样温暖的灯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