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老张头，你这腿疾又犯了？"村卫生所的王大夫捻着银须，望着蜷缩在竹椅上的老猎户，窗外飘着细雪，诊室里弥漫着艾草燃烧的焦香。
这是我在伏牛山采药的第三年,跟着老药农张伯识得百草，此刻他正蹲在药柜前，枯枝般的手指掠过一排排木匣，突然停在个积着薄灰的陶罐上："试试这个吧，独活。"
【一】山鬼的馈赠 那年霜降，我跟张伯进山挖独活，晨雾里，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抚过岩缝间的植株："这草叫独活，专治腰膝冷痛。"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七彩光晕，根须像银蛇般扎进石隙。
"为啥叫这名字？"我踮脚避开荆棘，张伯忽然沉默，弯腰刨开腐殖土，露出拳头大的淡黄根茎："传说古时候有采药人困在雪山，同伴都冻死了，他靠吃这草根活下来。"山风掠过，满坡独活沙沙作响，仿佛听见远古的叹息。
张伯总说独活是"山鬼的馈赠"，每逢暴雨后，我们就提着竹篓进沟，他教我认准叶片特有的绒毛，还有根部特有的香气，有次我贪多挖了株三岔根，被他夺下药锄："独活要单鞭根，分叉的药效就散了。"
【二】药香里的光阴 村里刘婶的风湿腿总在梅雨天作怪，王大夫配的药包里总少不了独活，切片后还要用黄酒浸透，我见过她拄着拐来，半月后竟能蹲下择菜。"这药金贵着呢，"她总念叨，"得用山泉水煎"。
去年寒露,张伯病倒了，他躺在藤榻上，指着墙角的独活苗："该移栽了......"我红着眼眶把幼苗种在背阴处，学着他的样子在根部覆上青苔，没想到这些绿莹莹的小崽子，竟成了老人最后的牵挂。
【三】科学的照妖镜 省城来的研究员带着仪器进山那年，我们都以为祖传的炮制手艺要失传了，他们测出独活含蛇床子素，说能抗炎镇痛，我看着试管里褐色的药剂，突然想起张伯常说的"药气入肝经"。
现在卫生所多了烘干机和切片机,但王大夫仍坚持手工挑拣，有回我看见他对着月光检查药片："机器切的太齐整，晒干的火候不对，少了三分灵气。"他抽屉里还藏着张伯留下的老陶罐，说是"存药气用的"。
【四】重生的密码 前些日子遇到个城里姑娘，背着登山包在崖边找草药，她说爷爷关节炎发作，医院开的西药伤胃，想试试古方，我带她挖了株三年生的独活，教她用米泔水浸泡去毒。
"原来中药不是熬时间越久越好。"她望着砂锅里翻滚的药汤恍然大悟，我忽然想起张伯说过的话："草木知时节，治病也要顺着天地的理法。"
山里的独活年年枯荣,张伯坟头的野草却愈发茂盛，今年新长的植株格外壮实，叶片背面的白毛像撒了层雪，王大夫说这叫"返阳草"，暗合独活的药性——在至阴之地生长，却能活络阳气。
暮色中,老猎户扶着墙慢慢起身，腰间的竹筒里冒着药香，窗外的独活仍在风中摇曳，如同千万支绿色的火炬，照亮了大山深处不曾断绝的草木传奇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