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师傅您看！崖缝里那簇蓝盈盈的花儿，叶子揉碎了竟有当归的香气！"二十年前那个春日，我刚跟着采药队进秦岭，就撞见这丛怪花，老药农捏着一片花瓣反复嗅闻，突然像被蛇咬似的跳起来："快埋上土！这是雾川蓝芎，碰了花根要遭天谴的！"
谁曾想,当年被视作山精木魅的奇花，如今竟成了博物馆玻璃柜里的标本，上周我在终南山脚的中药铺里，看着泛黄的《岐黄拾遗录》发愣，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蓝花瓣，店主老周指着窗外光秃秃的断崖叹气："自打修了盘山路，蓝芎谷的泉眼断流五年啦......"
这雾川蓝芎的长相着实勾人,五瓣花形似铃兰却透着蜡梅的质感，花蕊里掺着银粉，阳光下像撒了把碎星，最奇的是花香，三米外闻着清甜，近了却带股熬膏药时的焦苦，老药农说这花午时开花，子时凋零，专挑采药人不打眼的时辰显形。
要说它的药用价值,倒是实打实的救命玩意儿，蓝萼晒干碾粉，能治小儿惊厥；花汁混着蜂蜜，据说能解蛇毒，可这般金贵的草药，偏偏长在背阴潮湿的断崖裂缝里，九十年代那会儿，村里青壮年组团"采蓝"，腰别绳索脚踩岩钉，活像壁虎扒在石壁上，有人为抢头茬花，拿撬棍硬凿岩层，生生把蓝芎谷的山皮揭掉半截。
我翻出县志馆藏的《嘉庆草木志》，里头记载着蓝芎的末次目击——光绪二十三年，有樵夫在雾渡河捡到蓝花尸首，自此再无踪迹，去年遇见八十四岁的陈九爷，他眯着眼比划："当年蓝芎成片开，溪水都染成靛蓝色，药贩子来收花，一两银子才买三朵......"
说来也怪,这花绝种后倒成了网红，短视频博主扎堆来拍"寻找蓝芎"，举着自拍杆往悬崖下探头，上周还有个戴墨镜的姑娘，非说在峡谷深处闻到若有若无的药香，老周冷笑着敲烟灰："都是滤镜闹的，真有蓝芎，早被你们这些打卡的祸害完了！"
其实细想,蓝芎的灭绝早有预兆，它专靠晨露润根，遇上连续三个月干旱就发蔫，修路队炸山那年，震动震垮半个蓝芎谷，更绝的是这花认死理，离开原生岩缝就活不过半月，有人试过移栽，结果花株半夜"自杀"——自己折断花茎！
如今药材市场兴起"复古风"，蓝芎干花在黑市炒到五位数，前些天听说有科研所培育出转基因蓝萼，我特意跑去看，玻璃房里的蓝花确实娇艳，只是凑近了闻，那股子混合着消毒水与化肥的气味，到底少了山野间的灵气。
夜幕降临时,我总爱去蓝芎谷旧址发呆，月光把断崖镀成银白色，恍惚间好像看见那些幽蓝小花，正从岩缝里探出头来，耳边似乎响起采药号子的回声，混着山风卷来的、若有若无的中药苦香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