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妈,这碗药能不能不喝?"我盯着桌上黑乎乎的药汤,喉咙发紧,母亲握着我的手微微发抖,她总说这副药方是曾祖父留下的抗癌古方,可喝了整整三年,每次复查医生都摇头说"情况复杂"。
那是2018年的夏天,父亲确诊肝癌时我才22岁,主治医师指着CT片上的阴影,建议我们立即做介入治疗,可父亲执意要回安徽老家,他说祖坟山上的七叶一枝花开花时,爷爷就是用草药吊着命多活了三年。
刚开始跟着老乡挖半夏、采灵芝,我在山沟里摔得满腿淤青,直到遇见县中医院的王老大夫,他摸着父亲脉象直叹气:"病气已入膏肓,单靠偏方哪行?"那年冬天,我们开始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煎药,砂锅里翻腾着蜈蚣、壁虎和西洋参,药香混着血腥味在老屋弥漫。
第二年春天,父亲的肝区疼痛突然加剧,省城医院复查显示肿瘤缩小了2公分,但甲胎蛋白指标仍不正常,王老对着药方添了三味药,特别嘱咐要含着姜片咽下药汤。"癌毒就像茅坑里的石头,光靠猛药冲不动,得慢慢沤。"他说话时旱烟杆敲得药柜咚咚响。
最难熬的是第三年,父亲开始掉头发,整夜盗汗,有次晕倒在菜地被邻居抬回来,村里风言风语说我们在拿草药续命,母亲红着眼眶把攒的鸡蛋全煮了,每天偷偷往药罐里加个荷包蛋,那年中秋,父亲居然能蹲在院角剥玉米,虽然手指抖得像抽筋的鸡爪。
转机出现在第四年冬天,省肿瘤医院的陈教授看着新拍的片子直揉眼睛:"这病灶边缘怎么像被蚕食过?"我们才第一次说出在用中药,老教授戴着助听器凑近听父亲描述症状,突然拍桌道:"你们是不是用过雷公藤?剂量多少?"原来某些中药成分能抑制肿瘤血管生成,但过量会伤肝肾。
第五个春节,父亲能吃半碗糯米饭了,王老把药方里的虫类药材减了大半,换成黄芪建中汤打底。"现在不是攻邪,是扶正。"他捻着白须说,那天我在药渣里看见两片完整的三七,泡在酒里像玛瑙石。
去年清明父亲走时很安详,临终前还能自己拄拐去菜园,殡仪馆师傅感叹:"见过这么多癌症病人,你爸这样的状态少见。"整理遗物时,我发现他枕边有个褪色的黄布袋,里面装着五年来每天一包的药渣,用红绳系着标签——2019年3月16日那包,还粘着片干枯的蒲公英。
现在每当路过中药房,我总会想起那些黎明前的煎药声,有次问王老到底有没有把握,他望着药戥子叹道:"癌症就像老房子着火,西药是消防队,中药是泥瓦匠,我们只管补漏,哪敢说灭火?"雾气氤氲中,他满头的白发泛着药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