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老李,这次带来的川贝母品相真好!""王大姐,你那批麦冬晒得透不干?"清晨七点的绵阳中药材公司收购站里,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裹着草药清香,在青石板铺就的院坝里来回荡漾,这个藏在涪江畔青龙山脚下的收购站,已经默默运转了三十七个年头,见证着川北药农们的悲喜春秋。
山货变金砖的魔法驿站
五月底的绵阳总带着潮气,收购站经理周建国却早早守在磅秤前,他手里那本泛黄的收购簿,密密麻麻记着周边二十个乡镇药农的信息。"我们这行靠的是眼力和信誉",老周边说边抓起把杜仲皮,阳光透过屋顶的亮瓦,在他花白鬓角投下细碎的光斑,"你看这断面,纹理像丝绸似的,准是秦岭北坡的野生货"。
院角堆着刚验收的川芎,空气里浮动着类似花椒的辛香,62岁的刘婶正仔细挑拣着自家种的丹参,她脚边竹筐里还装着给孙子留的野山桃。"去年光重楼就卖了四万三",说到这个数字时,老人特意压低声音,仿佛怕惊动了墙角那株百年灵芝标本,"周经理教我们套种技术,现在地里连蚯蚓都认得中草药"。
药农眼里的"及时雨"
收购站二楼的库房总摆着温度计和湿度计,老周说这是祖辈传下的规矩,上周刚收的五百斤附子正在木架上阴干,这些乌黑的块根要经过九蒸九晒才能入药,窗台上晒着的芍药花泛着淡粉,那是给城里药膳馆留的鲜货。
"以前采了药要背三十里山路去赶集",正在登记黄芪的张大哥撩起裤腿,小腿上还留着早年摔下山沟的疤,"现在手机预约,他们派车到田埂边收",他展示着手机上的收购价目表,当归85元/公斤,黄连320元/公斤,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。
藏在账本里的产业密码
正午时分,收购站后厨飘出当归炖鸡的香气,老周媳妇王秀兰边切着腊肉边算账:"今年黄连价格比去年涨了两成,但重楼苗钱也翻了倍",墙上挂着的收购数据图显示,近五年川明参收购量增长47%,而野生天麻下降了83%。
玻璃柜里锁着几本牛皮账册,最旧的那本还贴着1987年的粮票。"那年收了半吨发霉的川乌",老周指着账本上一片血红的负数苦笑,"后来才学会看天气预报",如今电脑里存着三千多种药材的检测数据,但老周还是坚持用鼻子辨艾草的陈年程度。
山雨欲来的传承危机
暮色中的收购站渐渐安静,只有分拣机的传送带还在转动,90后技术员小林正在调试新到的烘干机,他说传统硫磺熏蒸法明年就要淘汰。"现在年轻人觉得采药不如直播赚钱",老周望着院外连绵的药田叹了口气,"可他们不知道,机器永远辨不出'七筋八爪'的党参是不是秦陇正宗"。
二楼实验室的显微镜下,躺着几片待检的川贝,这些直径不足1厘米的"珍珠",每颗都要经过荧光检测和DNA比对。"真正的松潘贝母要长七年",小林调整着焦距,"但市场上三天就能催出一批'速成贝'"。
夜幕降临时,收购站门口的红灯笼次第亮起,老周摸出铜烟锅装了一窝旱烟,远处传来末班货车的喇叭声,三十年前他接手时只有三间瓦房,如今这里已成为川西北最大的道地药材集散地,风掠过晾药场的铁丝网,带走几缕苍术的药香,像是大山深处传来的古老歌谣